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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咨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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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咨詢者

我以為會是警察先找上我。

基金會顧問心下一驚。

淩凜沒再接著說下去,淺啜了一口自己杯中的咖啡。而後他看向王久武,眼神柔和卻莫名令人感到一股不容拒絕的威壓,仿佛這雙琥珀色瞳仁暗藏有什麽魔力。王久武不得不端起骨瓷杯象征性抿上一口,擋住對方的目光。

之前作為防備塞入舌下的海綿代為飲盡了比速溶咖啡苦醇太多的味道。

銀發男人很輕的一聲哼笑,似乎是識破了這些小伎倆。

然後就好像是要給王久武一個調整狀態的機會,淩凜不再註視著他,起身緩步走到窗邊遠眺了下風景,背轉過身,重又留下一個瘦削修長的身影。

雖然少了一道直視的視線,但王久武並沒有覺得周遭壓力有減小的跡象。

因為淩凜再度開口:

“‘王久武’這個名字不適合你。”

青年皺眉,“您認識我?”

進門之後他一直沒有自我介紹,淩凜卻突然說出了他的名字,令基金會顧問下意識繃緊身形。不過問題應該不大,他每回執行任務都會變換身份,被叫到的是這次使用的名字而非其它,說明眼前的咨詢師其實並不真的認識自己。

倘若有一天被誰叫出以前用過的名字,那才值得一次身心緊張。

想到這兒,王久武多了些與淩凜周旋的底氣。

“看你怎麽定義‘認識’了,我們之前是沒有見過面,但我聽過你的名字、知道你的身份——光看名字我還以為是個粗糙漢子,你帶給我不少驚喜。”

這個男人眼梢上挑,笑彎雙眸的時候就像一只狐貍。

王久武朝著他的背影從容回以微笑,“是嗎,請問是哪位向您引薦了我?”

對方似是察覺到他態度變化,轉移了話題:

“還能是誰,當然是他——對了,你不只是想找我聊天吧?”

王久武點頭,把對話的主導權引向自己,“您既然‘認識’我,那我也不瞞著您了,確實有事需要請教淩教授,煩請您接下來仔細回答我幾個問題。”

“哦?專門過來心理咨詢室,卻是要讓咨詢師回答問題?”銀發男人重新轉身面對他,饒有興趣地勾起唇角,“一般來說我才是這裏的提問人和傾聽者,不過既然你想,今天就改改規矩。”

在斜對面的單人沙發上施然坐下,淩凜優雅地交疊雙腿,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望過來,又一次拋出驚人之語:

“你想問‘碑林碎屍案’的哪些問題?”

——他在觀察我的表情。

褐眼的青年眨動睫毛,攤開從手提箱中取出的筆記本寫了幾行字,順勢低下頭。

“淩教授,”沒有順著淩凜的思路,王久武開口道,“您是超能社的掛名輔導老師,對嗎?”

對方的回答遲了幾秒,像是有些驚訝他會問這個。

“聽說您很受學生歡迎,當初有不少社團邀請您,”王久武繼續打亂這人原本的思路,“能問問為什麽選擇超能社嗎?”

“私人興趣。”

王久武也沒料到會是這種回答。克制住擡頭看向淩凜的沖動,他等著聽接下來的話。

“觀察他人是我從小到大的習慣和樂趣,是我選擇從事心理學研究的原因之一,我申請兼任咨詢師也是為了獲得更多的觀察樣本。令我失望的是,東大的優秀學子過於‘千篇一律’,盤算拿高績點保研,滿心所想遠大前程……學風濃厚是好事,但我看厭了。”

淩凜攤開手掌,雙眼依舊註視著斜對面的青年。

“我因此有過一段極其無聊的時光,學生們來輔導中心只會傾訴學業壓力。不過就在我考慮離職的時候,我遇到了他們,‘超能社’。”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短暫回憶了相遇時的情景,不過沒有跟王久武描述。

“和其他學生不同,超能社的孩子大多是父母花錢‘砸進來’的,自然會被那些靠自己刻苦努力考進來的優秀學生明裏暗裏瞧不起。所以他們組建了一個小團體抱團取暖,用排擠其他學生作為反擊維持自尊,結果卻導致他們更難適應學校氛圍;同時這些富家子弟或多或少都有家庭問題,有些甚至影響到人格發育——他們尤其需要心理疏導——我這麽說有些直白,但在超能社的孩子們身上,我才有作為咨詢師的職業獲得感。”

咨詢師嘴角噙著一絲笑意。

王久武看出這其中除了師長談及學生時天然流露出的關愛,還有獲得有趣觀察對象的滿足愉快。

“既是社團輔導老師,又對他們提供心理疏導,看來您應該掌握超能社成員的有關情況,那正好,”基金會顧問猛然將話題拉回案子,不給對方編排時間,“‘碑林碎屍案’的柳陸,您了解多少?”

淩凜的右手無意識摩挲起左手無名指的指根,“柳陸在動物生物學專業讀大二,超能社現——前任社長。”

青年暗中觀察著他的神情。

“傲慢無禮、自大粗魯,還有這個年齡段的憤世嫉俗,正是柳陸給人的第一印象,不過隨著進一步相處,我意識到他本性不壞,就用自己的方式‘開導’了他。能看出他在逐步改進,今年教師節柳陸甚至給我發了祝賀短信,雖然措辭很不正經就是了。”

銀發的男人說到這裏時本來露出了微笑,突然深吸一口氣,望向窗邊。

“無論如何,他都不該被……他才十九歲,還很年輕。”

喃喃自語般說著,淩凜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眶開始發紅。

——查案講究證據,但在這一刻,王久武認定淩凜清白。

這份悲戚連晝光基金會的顧問都為之動容。在此之前,對於見慣了意外生死的王久武來說,“柳陸”不過是報告上死者姓名一欄填充的兩個鉛字;而現在,望著眼前避過臉去的男人,他遲鈍卻真切地意識到了一條鮮活生命的逝去,心臟隨之一陣縮緊。這份哀痛不可能是一種演技,他不相信可以有人偽裝至此。

不過僅憑一份自然流露的悲傷情緒,尚不足以洗清咨詢師身上的嫌疑。青年只是直覺確定淩凜並非加害方、更不會是兇手,但這人恐怕和案子脫不了幹系。

像是回應王久武的想法,腕表震了一下,後方支援人員發回了對淩凜的調查結果。

不過不用看他也能猜到內容,因為對方接下來的話已然揭露了原委。

“失禮了。”

咨詢師用指尖輕輕揩了下眼角,瞄了眼墻上的掛鐘,正色道,“午休時間快結束了,多餘的對話就略去吧:是鄭彬叫你來問我側寫結果的?要讓你失望了,我早就告訴過他,遇害者是我的學生,作側寫最忌諱私人感情幹擾。”

原來如此。

似乎這個淩教授不僅在東大搞教研,而且還是警局的外聘專家。全國現在有不少地方爭創先進,開展了各種“警學合作”項目,看來東埠也不甘落後。

青年恍然。如此一來淩凜身上幾處疑點就解釋得通了,連那句分外可疑的“我以為會是警察先找上我”,估計也只因誤認為他這個顧問是受警方委托而來。

八成和史明一樣,是從鄭彬那裏知道的我,王久武不動聲色地想到。淩凜嚴格來說並非警局的人,卻也能這麽快獲得消息,恐怕與鄭彬交情不淺——或許將來可以利用。

於是雖說“夏吉吉失蹤前與其來往密切的咨詢師”這條線索到這裏即告終止,王久武還是將錯就錯,裝出一副不死心的樣子,向淩凜問道:

“淩教授,這樣我沒法回去交代,您能不能,哪怕是直覺猜測也好,多少告訴我一些?”

淩凜微蹙起眉。

就在王久武以為他打算拒絕的時候,銀發的男人支著額角,幽幽地說了一句:

“硬要說的話,‘碑林碎屍案’,棄屍位置偏僻、屍體掩埋嚴密,如果不是意外由工人掘出,不知要到何時才會被發現;而今早的‘小花園’案,我聽說屍體居然只是草草用草叢遮掩?兩種行為模式截然相反,令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如果是同一人所為——”

他斟酌著用詞,“一是極力避免被發現,一是無所謂被發現,假設沒有外因幹擾,一個人的行為模式短時間內能發生如此劇變,通常代表著一種心理上的不成熟。但我們面對的可是一個潛逃多年的連環殺手,這種情況按理說不會出現在‘瘋信徒’身上——或許我該和鄭彬聊聊這個問題。”

王久武在筆記本上的寫畫頓了兩秒。

不能讓這個人向鄭彬提起這點,否則會導致我們相較於警方的“信息差”優勢盡喪。

“有沒有可能是這樣,”基金會顧問試探性開口,“棄屍地點愈加暴露,其實是因為兇手態度愈發猖狂?”

“或許吧,”淩凜點頭,“畢竟我手頭掌握的信息相當有限,做出的推論自然也並不有力。還是等刑技大隊那邊出結果後,你們再仔細研究一下。”

王久武在心裏松了口氣。

他還想從這個外聘專家口中多套些情報,驀地一陣毫不客氣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淩凜端著自己的咖啡過去開門,玄關那裏傳來了他和另一個人的對話:

“敲這麽用力幹什麽,你會嚇到學生的。”

“午休時間哪兒來的學生——有喝的嗎,我渴死了。”

大口吞咽液體的聲音。

來者咂了下嘴,接著抱怨,“沒有水嗎,這苦東西越喝越渴。”

精心沖泡的咖啡被如此糟踐,淩凜卻不氣惱,“裏面有,進來吧,我給你倒。”

“不了,收隊了,我路過,順道來看看你。”

一聲輕笑,應該是淩凜,然後聽這人說道:

“那好吧。對了,你派來打探我的那個顧問還在,我去叫他出來,正好你們一起回警局。”

另一個人的聲音突然沈了下來,“什麽?”

隨即是急促的腳步聲,正沖這邊而來。

王久武剛站起身,一股巨大的力道直撲向他。

“你在這裏幹什麽!”

來者喝問。

作者有話說:

那是一個膚色黝黑、表情愉快的高瘦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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